“天上下着窟窿子雨,河里漂着白毛女……”一听这差心眼儿的瞎曲儿,柳树湾的乡亲们就知道,憨子银广和他那群肮脏又肥壮的羊回村了。
如今正是秋意渐浓的日子,天空又高又蓝,云彩也又白又多。田里的玉米灌满了浆,丝线一缕缕地枯萎,变黑,干巴巴地飘在风中,像放羊老头儿根大爷的胡子。
银广今儿个真是高兴,因为后晌和根大爷在河滩上放羊时,根大爷说要把他表哥家二儿媳妇娘家的嫂嫂的亲妹子婆家那头的表侄女给自己讨来做老婆。这可真是件高兴事儿,为此,银广还替根大爷看了一会儿羊,让根大爷躺在软软的草地上爽爽地眯瞪了一觉。其实,银广的生活中高兴事儿很多,比如:雨后出了虹,发现了一片新鲜肥壮的草地,黑脸羊怀上羔儿了,最小的羊羔能跳过路边的水沟了,自己能不用双手就爬上陡峭的河沿了……但是,没有一件事能比得上这件事,自己真的会像村东头儿大奎那样娶老婆吗?老婆究竟意味着什么呢?他可从来没有想过,他只是在看到整天只会去学校里拉毛粪的大奎也娶上了老婆—–一个嘴巴歪着,头发黄草一样,牙齿凸起的女子。猛然有一天,这女子会拖拉拖拉地走在大奎的粪车前,肩上搭一根软沓沓的绳子。那情形,银广看见时,心里就会像揣了只小羊羔一样,软软的暖暖的。
大咯抵长大了不是娶了黑脸儿吗?
银广狠狠地呼吸了一口田野间散发着甜甜的玉米香的空气,摇摇晃晃地加快了回村的步伐,那群肮脏又肥壮的羊们也好像知道了主人的心事一般,吵吵嚷嚷地往前快走起来。
红红的太阳挂在西天,银广和羊群在一块组成了一幅很奇异的图画。矮墩墩的银广须发浓密,胳膊上腿上的汗毛长长地打着卷儿,一双土黄色的解放鞋永远是歪歪地裹在脚上。他不像其他牧羊人那样走在关群的前边、后边或旁边,而是习惯走在羊群中间,偶尔还学两声羊叫,当年青力壮的二硌抵撒欢时,他也会极配合地在田野上跳跃奔跑。当然,他最擅长的是和羊们聊天。有时黑脸走快了,把羔儿落在了后边,他就喊,黑脸儿,你跑恁快干啥,连孩子都不管啦!有时长着两个黑眼圈的大花儿不安分地前窜后跳,欺负别的羊,他就训斥,你这杀才,老实点儿!同时,还要抚慰被大花儿“伤害”到的小羊。
正在高唱瞎曲儿的银广被活跃的大花撞到了大腿。今天,银广可没生气,他甜蜜地训斥:大花儿,你是瞎欢啥哩,人家给我说媳妇哩,又没你的份。他摇摇那颗硕大的乱草岗似的脑袋跟大花商量:咋跟娘说哩,吃过饭再说还是不吃饭说……不中,吃过饭再说,娘就算是打我……反正……我也吃饱了!今黑老肯定是烙油馍哩,嘿嘿……

牧羊人的传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