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魏聊天时,微信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这是一件很令人愉快的事。就像在很久很久之前的夜里,两个朋友各据一床,闲散地扯着,偶有断片时,便有呼吸声均匀传来,在无边无际的夜里,你就知道他还在。

我没见过老魏,和老魏相识于江湖,颇有传奇色彩。那是很多年前了,我与同城文友阿华相善。阿华相貌奇古,性格诙谐,善于自嘲。我与阿华调侃,写了篇小传《文友阿华》。一次,阿华显摆自己的名人相,把这篇小传在某群里亮出来,老魏看到了,第二天就用在他主持的副刊上。我辗转加了老魏,深表谢意,老魏哈哈一笑,不以为意。

老魏向我约稿,每次他都说感谢。鼓捣文章的人都知道,报纸杂志的版面根本不是僧多粥少,简直就是千军万马抢一线桥,该说感谢的只能是作者,哪怕你是全国著名作家。老魏如此,只是让我少承他的情,少说些感谢的话,更有尊严,更加坦荡。

一次老魏转来一篇文章,说让我替他看看。完了,他一声一声地说着感谢,很惭愧的样子。他说,人品这东西,刷一次少一次。这句话我一直记到今天。每当我想求人办事欲行捷径时,都会想起,为自己多留一些“品质”。

一日读到余老师的小说《老魏要来》,里面的老魏挺有意思:“老魏这个人豪爽、实在、诚恳,但表现出来却是狡诈、无赖、抠门。”他装糊涂,说笑话,讲段子。他人离开了,却一直生活在朋友们的讲述里,因为他是一个脱离了世俗引力的传奇。有一次拼高度白酒,热得一层层脱衣服,后来怎么也脱不下来了,大家都说你都脱光了还脱什么呀?他说不对,脱光了哪有这么热。终于找到了肚脐眼,抠抠抠,抠了半天,突然怒道:“看什么热闹,赶紧帮我个忙,这个扣子解不开了!”不由大笑,无端地觉得这个“老魏”颇像老魏,便拍发给他。老魏大笑,说我提醒他了,他马上向小余要形象代言费和灵感供给费。一条条对照老魏的朋友圈再看《老魏要来》,果然几乎都是真事,却笑不起来了。老魏是深沉冷峻的,又是烟火入世的。他比很多人都清醒,但又那么爱朋友,爱生活。

老魏爱逛菜市场,买小鱼论堆,买大鱼论条,买“土东西”恨不得都包圆了。如果跟纪胖子一起,他就沾点便宜。“老豆腐的好,我记住了。临走的那天早上,我买了两大块,13块钱。付账的时候,我假装接电话,老纪就给买了单。”但是他得意不了多久,因为另外一个杨老汉专治老魏,老魏恨得咬牙切齿,却又离不开他,以至于如果他的朋友圈几天没有出现杨老汉的文字或图片,便觉得缺点什么。看老魏一边自黑,一边黑杨老汉,是我翻朋友圈的一大乐趣所在。

我和老魏不在一个城市,但去年夏天,老魏却结结实实帮了我一个大忙。忙帮好了,老魏说,不是所有的请托你都得全力以赴,你得看人。后来事情发展证明老魏是对的。有所为有所不为,老魏明知不值得依然还是出手了,令我愈加敬仰;而我,是不是在老魏那里减分了呢?

前不久接到一个文友邮来的作品,让我多指教。我仔仔细细地看完了,认认真真地将意见记在本子上,拍给他看,他没有回。过几天,我点开他的头像,发现他的朋友圈对我是一条横线了。便将此事说给老魏,老魏笑着骂我,说,你这样还写什么鸟文章!人情练达,世事洞明啊!歇了一会,他说,我也一样,也不是写文章的料子。

老魏回信息时,微信一直提醒着我:对方正在输入……老魏不蹑手蹑脚,不藏踪隐迹,坦坦荡荡地暴露着自己,坦坦荡荡地书写着自己。为了大家看得更清楚些,他不惜放大自己的“小”。但是我知道,他的“小”是我们共有的,更多时候只是我们的,他写出来,安在自己身上,是因为慈悲,因为襟怀坦荡。我喜欢这样的老魏。(董改正)

【编辑:张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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