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这是关于白话(所谓粤语)起源发展的结尾篇。
上回说到了白话的诸多特征,尤其是跟壮语很亲。这回说下白话的起源和发展。
文章提到的南越语、百越语、古越语等,本应统一为百越语的,还有粤语、越语也本应统一为白话的,但写的时候没注意统一用词,请谅。特此说明。
有意思的是,此系列文章出来后,竟有人发私信威胁笔者,详见截图(暂时先隐去其用户名和头像):
笔者可没有造谣,也没有抹黑白话,只是根据材料整理,并提出合理分析。有意见,可以用事实反驳,这没问题。何必搞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大家见此威胁,有什么看法?是举报,还是淡然一笑?欢迎在评论区说说。
好,现在进入正题。
白话的历史迹象
在古广信时期,白话在该地区应是初步形成了。
我们可以从前面讲的勾漏白话和壮语、三亚回辉话,发现白话起源、发展、传播的痕迹。
壮语:壮语由古代百越语发展而来,白话中也有部分源自古代百越语的底层成分,如某些词汇、构词法、句法等。
特别是,现代白话跟现代壮语在日常用语上接近或相同的常用词有不少,这些词明显不是汉语来源,为古百越底层遗存。可是由于使用率十分高,差不多可以在每句中出现。
这是否说明白话和壮语就是表亲关系。
因此,有人认为,白话实际上是百越话的简称,提醒白话人不要忘记了百越祖先。
也有人说,白话其实是土话的意思。清光绪·王浚卿《冷眼观》第十九回:“谁知被两个乡下妇人几句土白,竟把我各种烦闷解脱得十有八九。”《汉语大字典》:“白,……地方话。如:苏白。”
“粤语”一词则是近代才出现的,多见于港澳地区,并随着香港的影响力不断扩大,反哺到内地。
广府话的说法则应是现代才出现的。其意指以广州西关(上下九、第十甫一带)口音为本的白话。但广府话不宜包含所有白话,它只是白话的分支。不过,也有人将其当作白话标准来“推销”。
回辉话:李云兵在《语言接触对南方一些民族语言语序的影响》论文表示,三亚回辉话除仍保留着与南岛语的大批同源词外,语音、语法发生了质的变化,与白话,甚而与侗台语的黎语、临高语基本一致。
这说明回辉话应是白话初级阶段的产物,因为三亚在古代处于相对封闭的海岛,回辉话由此得到较好的保护。
好的,我们一起分析之后,是不是发现白话的起源发展,都是有迹可循的:
百越语+雅言[注意顺序:先百越语(壮语、拉珈语),后雅言]——标话、回辉话——勾漏白话(开建话——封川话、贵港话、玉林话、地佬话、北流话、藤县话、蒙山话等)+番禺白话——广州白话——香港白话——现代白话
这个起源发展路径,其实就是白话从不成熟到成熟的关系图,百越语(包括拉珈语)受到雅言影响,产生了标话和回辉话这种介乎于百越语和白话的,对于白话来说是不成熟的产物,之后雅言更深地影响了百越语,产生了有点成熟的开建话,和稍显成熟的封川话,进而产生了较为成熟的勾漏白话和番禺白话,勾漏白话和番禺白话相碰撞交流,再经多方影响,产生了很成熟的、占据主流的广州白话,再传至香港等地,反哺和影响各白话区,在香港形成了香港白话,然后,所有白话走向现代。以上分析,可能还不够准确全面,大家可补充。
另外,在语言学分类上,中国北方学者与一些两广及西方学者间存在分歧。一种说法是粤语是融合了古南越语的汉语;另一种则是古南越语融合了汉语成分而成为一种全新的语言。
前者出于文化和政治上的考虑,将粤语作为单一语言汉语的一种方言;而反对者,从岭南地区的政治立场出发,认为粤语是汉语族语言之一,是一门独立的语言。两者各有其语言学的依据。
换个说法就是,按照中国的分类法,白话是汉藏语系汉语族汉语的方言之一,但是,根据我们所分析汇总的情况,是否该把白话归为壮傣语支?或者把白话踢出汉语体系,让它“独立”,还是维持现状呢?
但是前面提到李敬忠教授的论文,不仅把白话划出了汉语体系,还把吴语、闽语也划出了汉语体系,并为了不引起过大争议,又加上了一个帽子:汉语语族。这样的搞法,真是“天下大乱”。
吴语和白话均根源于百越语,这个还好说明难道闽语也根源于百越语?这还真是,有专家就论证过,发现闽语与“壮侗语族”的语言有着明显且密切的联系。(李佐腾《闽南话中百越语底层词汇初探》)
这就有意思了,百越真是神一般的存在。
让人怀疑的土白话
综合多方材料,从历史的宏观视角来看,笔者的分析是,秦汉雅言在岭南的存在应是古龙川佗城话,即东江水源话这种早期的客语(客语是后来强加的方言名),作为雅言通行南越地区,戍守的官兵和往后的南越国华夏族(汉族)官员(包括曾经的龙川县令、南越王赵佗)也操此雅言。
应该看到,秦朝以来的岭南,只有广信(今梧州、封开一带)、番禺(今广州)、龙川(今闽粤赣交界处一带)等几个城市才有汉语区分布,城外则是大片大片的俚人、僚人地区。粤西从茂名到雷州半岛的地盘基本都是俚人的乐土。无论是俚人还是僚人,都是说侗台语的人群。
合理分析,曾300余年都处于岭南政治文化中心的广信地区,最开始秦军征岭南时,以及两汉时成为岭南儒学中心,此时官方和学界使用的应仍是雅言,但在民间雅言的影响极小,因古广信地区讲越语的居多,雅言逐渐失去地位,越语占于上风,并逐步演化为勾漏白话(现在被称为土白话)。
白话跟百越语(现在的壮语是一例)太亲了,其实秦汉时就有不少瑶壮被汉化了。要不然,你怎么解释白话跟壮语的关系?很显然,白话的形成初期,必须要有足够的越人参与语言交流,才会让白话形成大量壮语词汇作为底层的现象,才会使得白话这么富有壮语的特色。如果是汉人主导汉人大量参与语言交流,凭高贵的汉人秉性,绝对不会让白话存在大量壮语词汇,而是更偏向雅言。
所以,勾漏白话带有古汉语的特点,但又不同于古汉语,个人以为,因为勾漏白话实质上仍是百越语的方言——有大量的壮语词汇作为底层就是明证。
广信“南极水陆之冲,地总百粤,山连五岭,前引长江,北背原阜,居百粤五岭之中,连九疑七泽之胜,介桂广之间、唇齿湖湘、襟喉五羊”,在此起源的土白话其辐射力不成问题。
于是,白话又借西江流域(古代岭南交通陆路不便,多以水路为主),从广信(交趾刺史部和交州的治所)向东西扩展(沿江而下至广州以及整个珠江三角洲,溯江而上至广西的梧州及至南宁),又因岭南政治文化中心之后从广信转移至番禺。——广信地区渐趋沉寂,千百年来偏安一隅,相对封闭,让人淡忘,因此,西江一带的白话,一直保持着相当程度的一致性。这说明古时形成的土白话,因为缺乏民族或族群语言的交融,基本失去了变化。
从这个角度看,这怎么都不好意思说,白话是古代的雅言了吧。
不过,这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李敬忠等人会把白话说成是独立于汉语之外的所谓语言了。
但是,你觉得汉族群体的汉语还需要一个平起平坐的汉族群体的白话吗?
另外,说到起源,存在93年的南越国,也为白话的形成贡献了不可忽略的力量。因为赵佗和官员都习古越语,古越语向汉语作了相当程度的学习,由此形成以南番顺风味为代表的白话。
白话的兴盛
之后,因岭南政治文化中心转移从广信转移至番禺,更让南番顺白话发扬光大。当然,南番顺这三地的白话也有一定的不同,这是因为生活环境有不同、后期移民的影响也各有不同。
于是,勾漏白话向东和番禺白话进行了勾兑,并又受其他方言的影响,形成了四邑话等;向西发展为梧州话、邕浔话、钦廉话等。
所以,笔者之前就说过,白话有两个主要起源地,其发展阶段分为两个时期,一个是广信时期,一个是番禺时期。广信时期以广信土白话为主,但番禺白话也在兴起;番禺时期以现在以广州话为代表的南番顺白话为主,向外辐射影响,就连土白话也受到了一些影响——这个刚才也说到了。
尤其是一百多年来,因广州处于政治中心,经济繁荣,文化昌盛,白话显得非常强势,并在香港发挥到了极致,随着白话流行文化,传至全国和世界。
白话的成分很复杂
正因为白话人的历史和成分很复杂,实际上,白话的内部构成也很复杂,掺杂了其他方言或语言成分,比如,受到了古楚语等的影响。
因为楚国在南方一度是不可挑战的霸主,曾经4次灭过越国,楚人南迁、楚语南来给古越语带来了影响。——楚国曾在番禺(今广州)设立楚庭,派姜齐后裔高固专统治,以安抚人心。这正是广州又名“楚庭”的来由。《读史方舆纪要》卷一〇一广州城条称:“又相传南海人高固为楚威王相,时有五羊衔谷穗于楚庭。遂增南武城,周十里,号五羊城。”
网上就有人说,黄冈话和广东白话很多很土的说法一样。
比如第一人称代词“我”念ngo,跟广东白话、江浙吴语一模一样;“眼”的黄冈话和白话发音相同;“驳嘴”也一样是吵架的意思;还有“落雨”、“企”(读ji,站着)、“吃”(读qi,入声)、“颈”(脖子)、“冇”(读mao,没有)的讲法也一样。(语言学家赵元任认为,黄冈话为古楚语)
关于古越语和楚语的故事,还得要提到《越人歌》。
据刘向《说苑·善说》记载:春秋时代,楚王母弟鄂君子皙在河中游玩,钟鼓齐鸣。摇船者是位越人,趁乐声刚停,便抱双桨用越语唱了一支歌。原文汉字注音为:
“滥兮抃草滥予昌枑泽予昌州州州焉乎秦胥胥缦予乎昭澶秦逾渗惿随河湖”。
鄂君子皙听不懂,叫人翻译成楚语。译文为:“今夕何夕兮,搴州中流。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译文:今晚是怎样的晚上啊我驾着小舟在河上漫游。今天是什么日子啊能够与王子同船泛舟。承蒙王子看得起,不因为我是舟子的身份而嫌弃我,责骂我。心绪纷乱不止啊,因为能够结识王子。山上有树木啊树木有丫枝,心中喜欢着你啊你却不知道。
鄂君子皙听完译文后,万分感动,与越人缠绵一夜,“行而拥之,举绣被而覆之”。
这越人是男的还是女的?有点蒙。难道《越人歌》是男男恋歌?
不过,也有人把最后那句话翻译为,“鄂君子晳就立马正一正他的衣冠,走上前去抱了抱越人,并拿了块绣布披在越人身上。”
哦,这样还好,没有同床共枕,没有龙阳之兴。
不过,如果懂白话或壮语、侗语的,可以试读一下《越人歌》。
有瑶学研究者还指出,蓝靛瑶的“唱文”(歌音)和“经文”(宗教语),与粤语(白话)关系密切。这里就不展开说了,感兴趣的可以自行搜索了解。
壮族人、中央民族大学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李锦芳教授主攻壮侗语族语言及南方民族语言与文化研究,他研究认为,白话存在侗台语底层的问题。
这就涉及标话(“标语”“豹话”)族群了。其实,细心的读者,会发现上一篇已有提及标话。
标话族群的来源,通常认为是广东的“主僮”,也就是曾经广东壮侗族群,在粤西山区有广泛分布。他们的直系祖先就是岭南土著古百越人。明朝,他们开始进入国家编户,成为汉民,到了清朝已大部分融合于汉族。
在肇庆怀集、封开两县,有近20万人使用标话。
据2021年7月15日《南方都市报》一篇题为《广东怀集标话:发音特别也称“豹话”,被感慨像另一世界来的》的报道,广东怀集县诗洞村“讲标人”成为少有的使用少数民族语言的汉族人群。
“诗洞话”在书面文献中被称“标话”和“豹话”。徐文海告诉南都记者,1986年,怀集县人民政府向广东省人民政府提交了《关于请求鉴别我县“豹话”地区民族成分的报告》。同年,当时的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研究员梁敏、张均如到怀集调查“豹话”,他们认为这是“属于壮侗语族侗水语支一种独立的少数民族语言“,因“豹话”名称不雅而统称“标话”。
次年,使用“标话”的诗洞人被认定属汉族。徐文海的父亲曾在“民族问题考察小组”,他向南都记者回忆,还记得父亲讲起因为“搜集的资料不足,生活习惯被汉族同化”,不能定性为少数民族。自此,生活在诗洞的“讲标人”成为少有的使用少数民族语言的汉族人群。
而标话大概就是其中的没能完全被汉语语族融合同化的一支——属于壮侗语族的标话同时又有大量的汉语粤方言的借词混合。(据张均如《标语与壮侗语族语言的比较》论文等资料)
所以,成分这么复杂的白话,居然还有人好意思说是“古代汉语活化石”,都准备和普通话“分庭抗礼”了,”还说是古代普通话,又说要让白话成为现代普通话,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行行行,你还是歇着或者自嗨吧。
尾声
花开两支,各表一支,这第二支也要表完了。
临到结尾了,那么,笔者阐述的核心观点是什么?大家有想法了吗?
我来给大家总结一下吧。
这只是一家之言,供大家参考。
1.白话人成分比较复杂,有祖先是汉族的,有祖先是瑶壮族的,还有其他。这当中是汉族居多,还是汉化的居多,各方争论不休。有人认为秦汉时大面积汉化了俚僚人,但官方仍总体上定为汉族民系。
2.白话起源于古代的广信和番禺,其发展时期也分为广信时期和番禺时期。白话兴于番禺,盛于香港。
3.白话成分很复杂,受到古越语、壮瑶侗等的影响,本身有很多壮侗语词汇作为底层,比较独特,因此被疑为非汉语方言,甚至有人想让其独立于汉语之外,和汉语并列,但官方仍定为汉语方言之一。
这样的总结够客观了吧。
当然,笔者并不排除那些“白吹”“客黑”的祖先就是“猺獠”。
必须说明的是,笔者所写的都是有根有据的,并不是刻意抹黑,也不存在刻薄一说。
当然,依史料论证,本身就得要客观冷静,但在某些人眼里,可能就会解读为冷酷无情,这个笔者就没办法了。不管是谁写的,不管是哪一篇文章,不管是什么内容,都不可能得到完全一致的评价,这正是“人上一百,千奇百怪”。
一个民系好不好,不能靠抹黑别的民系而成就。
愿白话人对白话的前世今生,有充分的认识,并定位好自己的历史位置,不要再做“白吹”了,也不要乱编谣言,胡说八道,污名化别的民系。
作为白话人,也许,你的祖先就是壮族、侗族等漂白汉化的南越人;也许你的祖先就是古楚人;也许,你的祖先就是客家人(这一点,笔者在之前的文章已有论及,感兴趣的读者可去查阅),这都没问题,不必自大,也不必自卑。
大家都是中华民族的一分子,各民系应和谐相处,共同进步,即使在历史上有溯源论证,也应抱持客观公允的立场,用事实说话。这样,岂不是更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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